第九章(1/6)

故事现在就开始吧。尽管天还没有亮透,他却从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醒过来了。他看看床的夜光表,差二十分六点,又看看身边依旧熟睡的妻子,侧着身子宛如一截缺损的古城墙。

他点着一支烟,背靠着床坐着吸烟,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寂静中他能听见妻子的呼吸声和闹表指针移动的声音。

他叫朱丽,周岁也快满四十一了。今天以前他的生活和别的四十多岁的男的生活或许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结婚十几年,有孩子偶尔也有几次艳遇,但都成功地瞒过了妻子,因此家庭生活风平静。在事业上,大多有了坚实的基础,离这辈子想达到的目标至多还有一半路程。面对这样的生活境况,也许该满意了。当然,满意几乎是很明显的心绪,可是有时候四十多岁的男总还是在满意之外保留一些别的绪,这绪常让他们莫名其妙地躁动或者说是烦躁。因此准确地说四十多岁的生活是一只裂缝的蛋。

比如正在吸烟的朱丽常常想问问别的男,是不是他们有时也无比痛恨床。有一次他试着就这个话题跟楼上的贾山聊聊,但贾山立刻很猥亵地笑了一下。朱丽记得贾山说了一句,“别处不见得比床上更舒服。”可这并不是朱丽关心的问题,他只是觉得在眼下他躺着的这张床上,一切对于他来说都越来越不容易。前天他在办公室看见一篇文章的题目叫《壮阳需要科学指导》,他奇怪自己居然没笑。

突然妻子翻身,四肢抽动几下,又仰面躺好了。室内的光线渐渐明朗起来,他能看见妻子脸上很细微的表。他发现妻子的双唇开启着,用力向上顶去,脸有些扭曲,仿佛正在经受某种疼痛。他第一个反应是妻子正在做梦,也许是个恶梦,所以她很紧张。接着他发现妻子的身体伸得笔直,然后向上拱起,像一座即将崩溃的桥。她的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他看不见自己的表,但他想它一定是苦涩的,因为他感到几分妒意。妻子很显然正在做着一个跟有关的梦,而且她在梦中达到了快感的顶点,她几乎因此抽搐了。在他跟妻子睡觉时,他还从没见过她有这样的反应,她总是顺从而安静。想到这儿,他甚至有几分愤怒,他决定叫醒妻子。这时,铃声响了。他伸手去抓床边的电话,妻子也醒了,抓过去的是闹表。是闹表不是电话。闹表的铃声和电话的铃声太接近,他曾多次建议妻子换个闹表,可她总是说,她喜欢这个闹表。

妻子把闹表放回床柜上,转身将手臂搭在朱丽的被上,长长地吁了气。

“睡得好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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